一块墓碑,可知一个家族的规矩和体面,也能看出姓氏和所纪念之人的身份。每年清明,许多人站在墓地前,小声念叨“先考某公”“显妣某氏”,口中说得有板有眼,心里却全然不解这些古怪的称谓有何含义。有些人花钱请人刻碑,花费数千元,结果却把“先大人”“老孺人”弄混,犯了天大的错误,全家人因此尴尬得满脸通红。这些传统的叫法,究竟各自有何讲究?您别小看一块碑,刻对了成礼数,错一字就是笑柄!
“故”这个字,在寻常百姓口中最为常见,不论逝者男女老少、何种身份,都可以用这个字来称呼,它表达的意思就是人已经离世了。从“故父张某”到“故母李氏”,无论是悼念父亲还是母亲,所表达的哀思起点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的意味。一旦把字写错了位置,就好像把对逝者的记忆也随意地敷衍了事。真让人觉得奇妙,明明这个字的意思很直白,却还有人故意用得重复累赘。
这个字常常让人费解,似乎暗示着地位尊崇。实际上从元代开始,它专门表示对“皇考”“皇妣”的敬称。简单来说就是昭著社会,身份显赫。比如“显妣李氏”,等同家族谱牒认证的母亲,其中含义深奥。然而当下,许多人热衷使用“显考先父”连用,仿佛忧虑逝者在冥界缺少身份证明。多此一举,看着沉重,还让人犯迷糊。
关于“先”,其实并无太多情感色彩,主要是指时间先后。“先父”“先母”这两个称呼,一般用于已故的长辈,既不赞扬也不贬低,只是不想多谈论。“故”与之类似,但更强调次序,即前面一位离世之后,后面一位才能用“先”来称呼。这也反映出中国人的家族思想注重界限分明,该用哪个词就用哪个词,不能随意替换。
这两个字的要求更苛刻。假如说在父母生前称呼为“父母”,离世之后就必须用“考”“妣”,这完全依照《礼记》的规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前些年,北方有个小县城发生了一起事件,墓碑上竟然把奶奶的名字写成了“先考”,家族成员们对此十分不满,几乎要向有关部门投诉石匠敷衍了事。实际上,“考妣”仅能用于亲生父母,其地位比“爷爷”、“叔父”等更为尊崇,一旦误用,家谱便会因此混乱不堪。
这些称谓,原则上不可叠加,即便同一句话中出现了“故”“先”“显”三者,也必须选取其一,其余舍弃。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将三者并称,如“故显先考府君张公讳某”,无论哪个村落,这种堆砌的尊称都显得十分生硬,念起来颇为费劲。倘若祖先看到这样的称呼,恐怕会感到不悦吧?尽管如此,仍有一些长者坚持认为这种做法更为稳妥。究竟保留多少字样才恰当,或许各家应当自行制定相应的规范。
谈谈碑文上的署名,并非出资多少就决定排序,特别是立碑人的名次安排。嫡出的儿子永远排在庶出的儿子前面,比如“孝子某某”“孝子次某”,首位和末位区分明显。子女之外的人,不能使用“孝”这个称谓,依照传统规矩,只能称作“哀子”“哀孙”“悼外孙”,要是违背了礼仪,长辈们责备一番也合乎情理。
男性墓主常被称为“府君”,这个词儿原本指代太守的身份,后来逐渐演变成对成年男性的尊称。没有官职的人则可以称作“处士”,这个称呼不带政治意味,却充分体现了文人的气息。女性墓主的情况则截然不同,“孺人”“宜人”“恭人”这些称谓按等级从高到低排列得清清楚楚。有些外地碑文甚至把“孺人”误刻成“主人”,真担心祖先的灵魂来追究责任。近些年,在南方建造家族墓地时,人们常常选用“诰命夫人”这个称谓,以表示家族成员身份显赫,即便本人未曾涉足官场,也不具备尝试做官的资格。
古时候,碑文规制相当严格,需要遵循特定顺序。譬如唐代宋代那些知名文人,创作碑文时会先以悲叹之语开头,然后清晰列出逝者的姓名、字号、出生与逝世年月、家乡以及主要成就,最后按照惯例撰写结语部分。这种编写方式十分规范,宋代以后,一些地位显赫的人物开始亲自撰写自己的墓志铭,比如南宋名臣赵鼎的个人生平记述就颇为引人注目。古人对于身后之事相当重视,认为碑刻是家族内部进行规范教育的一种场合。有人会质疑石碑上的文字无人深究吗,后果轻微些会引发家族内部口角,严重的甚至可能闹上官府。比如浙江余姚那里,有庶出儿子争夺“孝道名次”的纠纷,我们家乡也常见这类传闻。这种礼法非常讲究,层次分明,绝非小事,不能随意更改。
为避免纠纷,晚清时期江浙地区常聘请外部人员刻碑,由家族长辈仔细审核最终文稿。一旦出现笔误,很快整个村落都会知晓。这种谨慎态度,实际上体现了中国宗族思想的核心本质,字里行间无不彰显着家族的荣誉感。
讲实际,如今乡村建墓,主要是图方便,多数墓碑直接找石刻作坊现成样式,方圆数里,碑文几乎相同,有时想分辨都难。荒唐的是,把“老孺人”刻成“老主人”,先人看了都哭笑不得。查阅2023年江苏乡镇统计,有超过38%的新墓使用成套模板服务,多数客户根本没看最终设计稿。如今许多人都只在乎表面风光,忽略了具体之处,把千篇一律当作了信条。
相比之下古代那些注重家风的世家大族,即便是司马光的墓志铭也极其简练,去世后依然让礼节占上风。先父司马光,只称讳光,如此轻率,那种平和心境、那种担当意识,当今已不多见。具体而言,即便是赞颂德行也只求适可而止,避免浮夸之词,这分明是家庭教育的结果。
如今碑文上的信息,其实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了。除了记录基本资料,现在很多地方立碑时还会附加二维码,通过扫描可以了解到逝者的生平事迹、看到照片以及重要经历,个别地区在2024年广州某公墓还尝试了数字云端祭奠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是否真能体现孝道,目前还难以断言。有人认为这种做法显得呆板,缺乏人情味。然而,碑刻的生机却因这些细微的修补而再度被点燃,这并非网络流行的手法,而是人们在传统与当代寻求协调的过程。倘若恰好在这股风尚和旧制之间经历波折,未必是件坏事。
最终,墓碑或许早已不再是冰冷的石料、不再是刻板的标记。它隐含着一个家族内外的情感与矛盾,既是哀悼的寄托,也是警示的提醒。残缺又算得了什么?文字稍多或稍少,总会有人吹毛求疵。诸多细枝末节杂乱无章,部分地方却依然遵循着传统做法。富裕人家能够聘请名匠题字,寻常百姓只求实惠。岁月更迭中的思乡情怀与庄重习俗,其实也隐含着一种文化根基的沉淀,部分人珍视,部分人漠视。无论碑文如何,生者总归要归乡祭拜先人,刻在石头上的,即便存在瑕疵也无所谓了。
所有涉及等级秩序、敬亲观念、社会地位的符号,其实都凝聚了一个家族的精神特质,也有轨迹逐渐淡忘。试想一下,这项典礼之中,谁才是真正缅怀了先人,谁仅仅只是走完了流程?那些规矩和仪式,有的已经遗失,还能重新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