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旧居一景。
张大千旧居“税牛广”
石维明 文/图
金牛坝那儿的桂花，味道闻着让人觉得心里很舒畅。走过几株有着千年历史的苏铁，突然间发现有一处草坪上面横着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写着“税牛广”这三个字。
同行的有一位长者，这位长者他立即抖擞起精神，然后叫了一声，他叫的是这么一句：它这所说的不就是张大千自己题的寓所名称嘛！
踏入前方的张大千旧居“税牛广”，居家生活的那种气氛当下还暂未显现出来，旧居看上去更像是工作室，更像是茶室，更像是书斋。书斋当中有好几排书柜，其中有张大千的画册，有张大千的评论集，还有国内颇有名气作家所撰写的关于巴蜀文化的书籍，比方说，蒋蓝所著的《成都传》，蒋蓝所著的《蜀人记》，蒋蓝所著的《蜀地笔记》，袁庭栋所撰写的《成都街巷志》，郑光路所写的《成都旧事》……
蒋蓝于《成都传》里，专门辟出一节《张大千的巨豹与乌鸦》，其中写到虎背熊腰的张大千；张大千客居青城山时，蓄豹戏熊，还点染山林；有朋友送张大千一只小豹，作画之际，小豹伏卧于画案之下，夜里睡于他的床边；他登山振衣发出长啸雄视古今，豹子乖顺地跟着他前行；实际上作家与张大千颇有缘分，蒋蓝有个绰号称“豹子头”；众多作家从豹子身上，发觉自身与豹子相似的谨慎、独立、深沉、阳刚与纯粹的精神气质。2016年出版了散文集《豹典》，它以“豹”作为密码，突破了人类文明的边界，把人类文明里与“豹”相关的思想、文化演变，从考古学角度加以阐述，从隐喻学 角度加以阐述，从人文镜像角度加以阐述，让读者恍然大悟，大千世界竟有如此之“豹”！
在“税牛广”处徘徊。同行有一位长者讲，有人对“税牛广”这三个汉字存在误读情况，也有误写的状况。“税牛广”三个字的读音是“脱—牛—庵”。
张大千给他自己的这个窝取了个名字叫做“税牛广” ，这所取的名字是采用了“税驾”的典故之意 。《 史记·李斯列传 》当中有这样的话语 ，“ 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 ，可谓富贵极矣 。物极则衰 ，吾未知所税驾也 ” ； 曹植所创作的《洛神赋》里面有 “ 尔乃税驾乎蘅皋 ，秣驷乎芝田 ” ； 李白做出的《行路难》中有 “ 李斯脱驾苦不早 ” ； 陆游写的《春晴暄甚游西市施家园》里有 “ 脱驾名园半日留 ” 。这些话语都能够被理解成解脱的意思 。“ 税 ” 是个多音字 ， 它也是 “ 脱 ” 的通假字 ， 有着解脱 、 脱下 、 脱缰 、 释放的意思 。“牛”所具有的意思是体大力大，能够供人役使，其象征着之人具有吃苦耐劳的品质，张大千将金牛坝的“牛”跟自喻的“牛”进行融合，其中略微带有几分调侃以及自嘲，意思是他这头脱去缰绳的“牛”，摆脱了寄人篱下的那种景况，最终能够归于田园享受乐土，“广”跟“庵”相通，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庵”大多指的是草屋、茅屋，旧时文人常常会把自己的书斋谦称为庵，就像唐代怀素和尚的“绿天庵”、宋代陆游的“老学庵”、清代黄宗羲的“惜字庵”等 。张大千传递了“庵”的信息，张大千雅用“广”字代“庵”字，这多少彰显了张大千的学富五车。
1949年夏天，民国时期身为教育家、书画家的叶恭绰应张大千邀请题写了“税牛广”书法条幅，该条幅如今藏于四川博物院，跋语里有对寓名背景的说明，有对税驾的感慨，还把张大千以牛自喻的心灵密码作了解读，内容是“大千在成都营造小筑，把它称做税牛，意思是拿牛来自喻，还想要得到税驾的归属之地 然后书写它。我说这世上哪有税驾的地方，然而又哪处地方不可以用作税驾之地。为草堂书写这个 ，希望不被浣花老子嘲笑。民国卅八夏日。”
老成都城墙外西北郊有个金牛坝，它在地处于茶店子和土桥这两个场镇之间，从坐标之处观察，它属于西北方向且稍微偏向北方，正好处于老成都上风上水的位置 。
《成都市地名录》，其由成都市民政局于2018年1月发布，其中记载，金牛坝的由来，《太平寰宇记》是如此表述的，秦王欲灭蜀，却不知蜀道之所，于是刻石牛五头，将金置于牛尾之下，宣称此乃天牛，能屙出金来。蜀人看到后信以为真，便令五丁共同牵引石牛从而修成道路，把石牛引至成都。秦国这才知道蜀道所在进而灭亡蜀国、《华阳国志》中的记载更为周详，开明帝在位时，蜀国有五丁力士，他们能够移山，能举起万钧重物。周显王在位的时期，蜀王拥有褒汉之地，在山谷中打猎时与秦惠王相遇，惠王于是制作石牛五头，石牛白天排便可产出金子，惠王称牛能产出金子。让人高兴的是蜀地的人，让他们去请求得到牛，惠王同意了这件事。蜀地派遣五个大力士在成都迎接能屙金的石牛。按照上述史籍的记载来看，秦国为了灭掉蜀国，用能屙金的石牛来愚弄蜀王，蜀王让五个大力士把石牛运回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受骗了，然后把石牛丢弃在成都的西郊，也就是现在的金牛坝。
成了秦都咸阳连接蜀地交通动脉的金牛道，见证了烽烟，见证了沧桑，顺着这条古道，秦实现对巴蜀的兼并，巴蜀文明逐渐融入统一于华夏文明之中。
张大千在1955年旅日的那段时期 ，创作了《剑门》这一幅画作 ，其题识写道 ：“北去南来询问石牛 ，蜀王带领五丁停止 。摇曳白日龙蛇发怒 ，椎凿玄天神鬼忧愁 。自是山川占据形胜 ，谁言关塞限制戈矛 。诸君（忍）作新亭哭泣 ，一战犹能扼守此州 。”很明显 ，张大千于居住在金牛坝的这段时日里 ， “石牛”“五丁”这些典故给他留下了经久不灭的印象 。
在金牛坝之上站立着，注视着于市中隐隐而现的“税牛广”，注视着那些呈现出青砖黑瓦模样的事物，还有木门木窗，在院落花园当中，香樟生长得繁茂，其枝叶四处伸展，银杏同样如此，柏树也生长得兴盛，枝叶向上而发 。
抗日战争时期，成都多次遭受日本飞机空袭侵害，在1939年1月的时候，国民政府针对此情况，于金牛坝动工修建“成都行辕宿舍”，并将其命名为“新生村” 。
秋风瑟瑟的1947年，张大千偕同四夫人徐雯波，从青城山动身赶赴市区，前去向友人也是中央银行成都分行经理的杨孝慈，借住这处房屋。时光流转至1948年末，张大千买下了此宅，而后与徐雯波及所育子女张心健、张心碧，在此处安身居住。张大千女儿张心瑞所著《拾得珍宝》一书当中记载：“1947年的秋天，父亲寻觅到了好朋友杨孝慈，杨伯伯将他于成都老西门外金牛坝的一院房子出借，雯波姨便居住于此处……1948年底，父亲最终在金牛坝购置了一院房子。”
张大千于金牛坝安居两年有余，1949年12月和徐雯波从新津机场登机离开了大陆，1950年，金牛坝上那所张大千的旧居，被“合作金库”用27石大米买下了，1950年12月21日，张大千在印度回复弟子顾翼的信里提到过这件事：“收到信很是欢喜欣慰至极，爰在印度住了一年，没想到世事变幻无端突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成都的住宅也被合作金库用二十七石米色买走了，回去已经无家可归，不回去又不行，只能先把眷属送回九龙居住，爰明天要去赴国际大学，从大吉岭出发。”
1950年起，金牛坝先是成了成都县人民政府办公地，接着变为四川省第一干部疗养所，又成了四川省金牛坝招待所，再成四川省第五招待所，之后是蓉城宾馆，最后是金牛宾馆。不管怎样腾挪变动，张大千旧居一直作为金牛坝一部分而存在。在不同阶段，旧居先后成了办公场地，职工学习的屋子，职工居住的宿舍，作画的屋子，饮茶的地方，宾馆存放东西的屋子等。2013年，张大千旧居入选《成都市第一批历史建筑保护名录》，2019年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24年，四川省对张大千旧居进行了系统修缮。
射灯映照时，我凝视看图片 ，墙上的图片里 ，有位的张大千 ，穿粗布长袍 ，着千层第布鞋 ，还长着飘飘长髯 ，当时他正在挥毫写意 。
金牛坝有着幽雅的特质，有着清新的氛围，有着静谧的环境，田园风光与浪漫诗意相互交织。张大千处于正值壮年之阶段，其创作灵感呈现勃发之态势，仅在1949年4月至9月这个时间段，于“税牛广”这个地方就创作出了数十幅作品。其代表作是《蜀江秋静图》，这幅作品有着波澜壮阔之景象，有着气象万千之态势。题诗呈现为:“虚舟卧滩水，白石冷平岗。近日乘秋涨，端思下蜀江。”落款标注为:“己丑闰七月，大千居士爰。成都西郭税牛广。”
在成都举办了13次画展的张大千，仿若画坛震撼弹，“严重”影响了中国现代美术史的走向，抗战时期四川省教育厅厅长郭有守在《艺术上一件大事》中称：“张大千早已不单单是中国的张大千，他是20世纪全世界人类的张大千。”
张大千在青城山上清宫居住，居住了前后4年多，这座道教名山多雨，这座道教名山多雾，这座道教名山多植被，张大千对其感触颇深。1962年，张大千在巴西生活，此时他创作了巨幅通景屏《青城山全图》，他把“破墨”用到了极致，他把“泼墨”用到了极致，此作展现了精湛的功力，此作展现了深邃空间想象力。中国颜色朱砂成为张大千“破墨”“泼墨”的主角，中国颜色石青成为张大千“破墨”“泼墨”的主角，中国颜色石绿成为张大千“破墨”“泼墨”的主角，中国颜色华青成为张大千“破墨”“泼墨”的主角。
漂泊30余载离开故乡的张大千，写下了大量饱含深情的乡愁诗，他的成都情结从未间断，他的青城山情结从未间断，他的金牛坝情结从未间断，直到生命的尽头 。
“自诩名山足此生”，“携家犹得住青城”。“解到青城好颜色”，“玉山照耀晓霞红”。“从知蜂蝶寻常事”，“梦到青城古洞前”。“瀑落空山野寺颓”，“青城归梦接峨嵋”。“万里飘篷一叶轻”，“归来犹得住青城”。，我们读出张大千对青城山的深沉之爱，仿佛在目击一幅幅浓墨淡彩的画卷。
1950年，张大千与徐雯波一同旅居在印度北部，那是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大吉岭，当时正值金秋时节，他亲眼看到满山都是红叶，于是张大千不禁思念起青城山的红叶，随后作了《红叶青禽》图，还题了一首诗，诗中写道：“夺眼惊秋早，熊熊满树翻。坐花礵病客，溅血泣孱魂。绛帐笙歌隔，朱楼燕寝温。青城在万里，飘梦接灵根。”
20世纪50年代，张大千在阿根廷旅居，那时他写了几首诗，这些诗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思乡之情 ，其中有《蜀山春晓》 ：“浓绿堆鬟尚嫩寒，春来何处强为欢。故乡无数佳山水，写与阿谁著意看。” 还有《青城老人村》 ：“投荒乞食十年艰，归梦青城不可攀。村上老人应已尽，含毫和泪纪乡关。”
20世纪60年代，张大千旅居巴西之时，于《怀乡》里，抒发了他对巴山蜀水的眷恋之情，抒发了他对乡音乡情的那般眷恋，其言：“不见巴人作巴语，争教蜀客怜蜀山。垂老可无归国日，梦中满意说乡关。”《恋乡》又言：“海角天涯鬓已霜，挥毫蘸泪写沧桑。五洲行遍犹寻胜，万里归迟总恋乡。”
1982年，是张大千去世前的一年。他在台北的寓所，绘制了青城山水图。还题下了心语，名为《题友人泼墨青城山水》：“寰海风光笔底春”，“看山还是故乡亲”，“平生结梦青城宅”，“蜡屐苔痕画里情”。
他回首看向广阔的世界，起初在1949年年初也就是金牛坝启用“税牛广”这枚印，之后便处于在在海外动用的阶段，一直到1967年，由此能够看出他对于“税牛广”拥有着深厚的情感。在1950年春天的时候，他于印度大吉岭又撰写了惦念“税牛广”作出的《题画诗》，其内容记载为，“一水停泓静不流，微风起处浪悠悠。故乡二月春如景，可许桃林一税牛。”
狂风刮在金牛坝，这里历经沧海桑田，在“税牛广”附近，地铁2号线列车，风驰电掣般驶过，紧接着，地铁6号线列车也飞速驶过……那是大千往昔的纯粹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