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文是开始短暂又深刻的游坟经历。
那天下午本来计划去赤柱,这一整天的安排是乘坐叮叮车,还要乘坐观光车,在中环铜锣湾沿线畅快游玩 。
没做什么准备工作,在地图上发现跑马地离赤柱较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跑马地能够步行前往赤柱或者乘车前往赤柱。于是乘坐了叮叮车,恰好是终点为跑马地的那趟车。下车后,询问路人得知去赤柱路途遥远,需要返回铜锣湾乘车,没关系,那就先随便逛逛,随后才开始顺着叮叮车前进的方向前行(如此便不会迷路,走累了随时能够上车)
我事先就晓得距离跑马地站有一处坟场,然而我并没有打算前往。通常来讲,人们都会觉得墓地比较不吉利,而这次游览坟场改变了我这样的想法。
这里是多个坟场相连,我只去了其中三个,分别是香港坟场,天主教坟场,回教坟场(即伊斯兰坟场),旁边紧挨着还有印度坟场和波斯坟场。
这里是香港最古老的坟场。
在这里,不管是什么国籍,只要信奉这个教义,便可葬于此。
我们第一个去的是回教坟场,在入口看到这句话:
我们应当多去游坟,这对亡者和生者都有意义。在游坟之时,我们缅怀亡者,还能从中参悟人生真谛,早日醒悟,多做善功。穆圣(求主赐他平安和吉庆)说过,游坟能让人记想后世。
上面写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献鲜花,不能进行祭拜。实际上这挺奇怪的,人们来到坟场,不就是为了祭奠先人吗?在这里,只希望你内心真诚,为逝者送上一句“平安”,并在心中为他们祈福。
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天主教坟场,这次,入口处的对联差点让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对联写着:“今夕吾躯归故土”,还写着:“他朝君体也相同” 。
我的图片里,出现了回教坟场和天主教坟场。我站在天主教坟场拍摄。平地的区域是天主教坟场,山上的一处是回教坟场。
原本我挺忌讳在这样的地方拍照,坟场里不存在标识不允许拍照的警示。我前往守墓人的办公室咨询,他告知我并不忌讳,还期望我拍的照片能够散播出去,好让更多的人前来游坟。
游坟,对了解香港历史有意义,对了解城市发展历史也有意义。守墓人十分热心,给了我一些关于墓地的资料供我查看。埋在此处的,有当年在香港任过最高职位的葡萄牙人,有意大利驻北京的领事,还有逝去的神职人员。
当然,在网上也看到有人说存在早年香港影星林黛的墓,只是我自己没有看到 。
逛着逛着,就会特别想回到四川,会想到那种老无所依的哀伤,会想到生前无论住多大的房子,死后不都只是那么一口棺材,会想到那些和你有过“来往”的朋友们,有多少人惦记着你,会来你的坟上看望你?
不说交情,至少在内地,去探望好友的墓,去探望世家的墓,似乎是挺少的事了,几乎只出现在电视剧里?
每年春节,我们全家人都会去爷爷的坟上。不过,这次在香港普通游坟的感觉有所不同。家人只是去看望逝者,只为自家人祈祷,并没有升华到对生命的思考(好吧,我是不是矫情了)。
还记得清明节那次,我首次前往香港,很庆幸自己选对了这个节日,当时许多在香港工作的人都回家扫墓祭祖,所以整个香港并不拥挤。我过清明节向来都是学校组织去烈士陵园,初中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
香港,以及广东地区,甚至东南亚的众多华侨,在清明节时都会返回祖籍地进行祭拜。今年四月,我们马来西亚的客户从马来西亚回到其老家汕头,为先祖进行祭拜,之后再来我们公司拜访。
内地主要会在一些重要节日,比如七月半中元节,在郊区路边插上几柱香,烧点纸,念念保佑。我感觉大家更多是希望先辈们保佑自己平安、子女升学、仕途顺利之类的。比如希望有大鬼小鬼先辈们都保佑它们不要来打扰我们生活。这都是情理之中的。说这个我只是想对比香港的游坟和我们的烧香的不同。
我和老妈很少亲自做这样的事,我问妈妈为何不烧纸,老妈说外婆在老家会帮我们烧。以前没觉得怎样,现在若觉得可行,以后也想亲自来做。绵阳的圣水寺每年到烧纸的时候,就好像整座山都烧起来了 。
香港是寸土寸金之地,却保留着大片坟地。内地因环境污染或作为开放地,越来越不允许烧纸,也越来越不允许修坟墓。
当游完之后再看最初的内容,会有十分感触。其内容为,我们应该多去游坟,这对亡人和活人都有意义。在游坟的时候,我们既能缅怀亡人,也可以从中参悟人生的真谛,从而及早醒悟,多做善功。穆圣﹝求主赐他平安和吉庆﹞说过,游坟能促使人记想后世。
会突然羡慕有信仰的人,一个信仰,在他一无所有时,能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他会因此突然变得富有。
这次游坟刚开始时心里有点害怕,整个人显得很拘谨,下一次,会带着开朗的心情再去走一趟。祝福每一个往昔鲜活、鲜艳的生命。
我希望这些篇文章没有冒犯已经安静的每一个值得尊敬的灵魂。
在网上搜索到一篇新东方老师张亚哲所写的关于跑马地坟场的博客文章,觉得挺有意思,现将部分内容转贴于此,大家不妨看一看。
漫无目的穿越了一大段店铺林立如购物集中营的区域,从那些猩红的SALE牌子旁疲倦走过,又从透亮的甜品店玻璃旁疲倦走过,终于来到跑马地,一大片绿草地向远处延伸开去,著名的跑马地天主教坟场就在那里,与香港遍地的赛马及六合彩投注地形成有趣对照的是,这里延续着皇后大道东的香港历史,却又倔强地在城市心脏埋葬历史的见证者与城市的孤魂野鬼。香港赛马会每周末夜晚都有疯狂的金钱呼喊,还有马匹奔跑时震天动地的声响,这一定会惊动一处天主教坟场里尴尬而孤单的灵魂,与薄扶林道环山面海的另一处天主教坟场不同。我看见饱经沧桑的墓碑上有各式圣母及上帝的雕塑,呼吸着东方之珠的奇异气息,墓穴中长眠着香港100年以来风云际会的那些名字,比如何东爵士,何启爵士,郭士利,遮打爵士等等等等。而香港的一切,不管是地表还是内心,都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或许记忆应当在影像里锁定当年那辉煌的殿堂,锁定浅水湾的政治密谋,锁定渣甸街的紫菜双鱼丸粉,锁定在枪炮与玫瑰的那个年代以及纪念碑上,锁定在旁边的洋服定制老铺中。
自1840年香港开埠,瘟疫便开始肆虐,被称作红毛的外国人死亡众多,其中有大量传教士、海军士兵以及官员。在英国人于快活谷狂欢赌马的地方旁边,罗马教会最终得到一处可安葬教徒的墓地,这是全世界极为少见的死亡与狂欢的柏拉图式结合。而另外,地位卑微的波斯印度回族坟场散落于周围,它与那些远渡重洋客死他乡的爱尔兰人合葬,与苏格兰人合葬,还与少数傲慢的英格兰人合葬,真正做到了死后灵魂平等、天堂共荣。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散落的坟场里墓碑是歪斜的,字迹也很模糊,多年来一直孤清寂寞,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塑料花,也没有带有牛油味道的波斯绢花(这里和事实有点出入,就我所见波斯坟场还是很有人打理的),没有伤感,没有哭泣,没有怨尤,只有湾仔吹拂的海风,沉闷地重复着远方的呼唤与相思。也许,那些没有任何记录的战死者、病亡人、仆役、被击毙的流民,若不是因为肤色与种族,定然没有权力获得任何纪念与安葬。跑马地坟场门口的铁锁紧紧扣着,冰冷无比,隔着栏杆的视线不时被错落的墓碑阻断。一位枯瘦的老者,衣着干净地站着,一言不发,我用国语、英语并辅以手势,不断试图进入,最终被雕像般坚毅的眼神拒绝。我呆呆地站着,对面连卡拂的大幅广告,它告知这个城市有着永恒不变的声色犬马与脂粉忧伤,我久久伫立在门口,凝视着那无数人默念的对联。
今夕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想起伦敦的马克思墓地,我去过很多遍,那里总是有蜷曲的花朵,干枯后散落着,我想不起那些改变世界的宏愿,想不起那些生前的怨恨与纠缠,也想不起死后的误读与诬蔑,我只能看到一个逝者,他将灵魂悄然放置,以此抵抗孤魂野鬼海妖般诱惑的歌声。在巴黎pere -公墓的每一块墓碑前,我都感觉到,现在生命正悄然丧失,未来结局有着强大的吸纳力,每一个脚印都伴随着游弋与叹息,在深秋的巴黎,这一切淹没在寒冷清晨的空气里。而我每次都不能去多看大仲马、巴尔扎克的墓,甚至不能多看印满猩红唇印的奥斯卡王尔德墓,那里的鲜花如同盛开在浪漫的春季,它们回响在人们坚强而执着的记忆里。拉雪兹公墓有着历史留下的枪痕,那是暴力革命的鲜血符号,却无法改变宁静年代沉静的脚步,以及哀静的面容。当年,那些艺术家、政治家、文学家、诗人有着成功的浮华,而流浪者、邮差、看门人有着沉默朴素的灵魂,他们平等地交织在坚硬的宗教雕像旁。这让人感到压抑且恐惧,绝望并叹零。而每个人的命运,在生卒年代的简单数字与墓志铭深邃的空白中,颤抖不已 。
离开跑马地坟场,我重新坐上一辆由卢建华驾驶的出租车,我无法确知该去往何处。他告诉我,没关系,从这里上车的人都是恍惚的,这样就行。我们谈到了香港大学的历史,据说牛津剑桥自教会建校120年后才真正树立教育理想,真正推进人类思想的解放,而历史仅有百年多的香港大学,还没有这样的空间。我听后哈哈一笑,香港的出租车司机,他正用英语向我讲述历史,我们谈到了苏格兰人对香港的同病相怜之情,还看到港大捐资最多的国外校友都来自苏格兰,我们又说到了1967年国语教育的起始,以及苏格兰英文老师的慈祥,我们提及了司徒华,谈到了保钓运动,说到了董建华,还说起了英语的被动语态,说到了西班牙语,也说起了末代港督牛津校长彭定康。香港夜色悄悄来临,我忽然发觉我们又回到了跑马地,车辆行驶如飞梭,展现出世间的万千风情。坟场的门打开了,几个黑衣人面露哀伤,同样黑得发亮的车,载着哀伤面容疾驰而去。我走到门前,依旧被铁锁阻挡在门外,枯瘦的老者在胸前划着十字,用衣领遮住面庞,隐匿进无边的墓穴禁地 。